死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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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味道
老爸走前約一星期，那天下午從醫院離開回到家，才剛把老爸的髒衣服放進洗衣機，手機響了。媽很慌張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妳爸又看到了，這次他說他看到一個黑黑長得很醜的人，站在我的床邊看他，他現在驚呷麥死…」。拿起了背包，騎上機車，60以上的時速趕到醫院。老爸正坐在床邊，一直不放棄的想爬起身，媽充滿疲累的聲音安撫著老爸。用眼神向媽示意，我和媽在病床及陪伴床中間，窄窄的走道換手，我勸著老爸別起來，現在很晚了，快睡覺，明天再用輪椅推他出去逛逛，雖然我知道徒勞無功，癌細胞侵蝕著他的腦部，某部份來說，老爸已經不是老爸了。我再次用眼神問媽，剛是怎麼一回事，媽沈著臉，低聲說：「剛才還好好的，好不容易他睡著了，我趁時間翻下報紙，他突然爬起身說，有個全身黑黑的，胖胖的矮子站在…，就這個位置(媽用手指出陪伴床床角的位置)」。我回頭，彎下腰看著老爸的臉，那被病魔折磨的臉，凹陷的眼窩裡的那雙空洞眼神，我已經猜不出裡面有什麼了。「爸~ 你剛剛看到一個黑黑的人喔？」我輕聲試探詢問。%26nbsp; %26nbsp;%26nbsp; %26nbsp; 老爸抬了頭，點頭的說；「嘿啊，就在那裡(吃力的舉起手，指著媽剛才說的位置)」。「是喔~ 啊 伊在那裡做瞎咪？」我再提問。「伊?做瞎咪，伊只是一直看著我，就整個人黑黑的，矮矮肥肥的，目睢那麼大一個，一直瞪著我看」，老爸說時，眼睛也跟著大了起來……。等到老爸心甘情願躺好閉起眼睛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我和媽累翻的跌坐陪伴床，三人床位的病房，我們靠著最裡邊，陪伴床邊是一個大窗，這裡是10樓，我回望窗外遠處明滅的燈…。「伊看到的是蝦咪？」媽若有所思的問著我。「我怕是黑無常，老師不是說伊的日子不多了，如果他看到黑白無常來了，大概撐不過一個禮拜了…」。媽嘆了口氣，我們再度陷入沈?之中。老爸是一個十分鐵齒的人，連媽吃素都要背著他偷偷的吃，因為他總說一句「吃菜人心肝最壞」！我們雖不認同，但隨便他了，他幾乎不拿香拜拜，除了阿公死的那次。在幾個月前，適逢農曆七月時，老爸的身體剛開始現出微兆，經常吃不下飯，精神不濟，那時我尚在台北還未搬回家。有天接到他的電話，他一頭就問：「妳是不是有一個朋友在幫人算命？」來不及想許多，我直接回答：「是啊~」。「爸爸今天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代誌！」爸用一種不安的口氣說。「奇怪？啊是瞎咪代誌？」我問。「我想吼…，我應該是遇到鬼了」。老爸有所思的回我。不是我不孝順，但如果老爸告訴我，他看到一隻魚長腳在過馬路，我都比較能相信，但一輩子不信鬼的他，從他嘴裡說他撞鬼了，我咧~我忍住好笑的感覺，裝鎮定的「嗯」了一聲，再問：「安哪講？」爸好像忍了好久就等我開口問這句後，急將過程全說給我聽：「我剛剛去送貨給阿華，咦~啊送去都好好的，但回來時，我竟然迷路了，在巷子裡轉來轉去，明明記得走這條路出去就大馬路了，啊怎樣都繞不出去，真正是奇啊咧。更奇怪的是，我就一直車子騎啊騎的，妳甘知樣，我騎到…去，妳講奇不奇怪？到最後竟然從….的那間廟那裡繞出來。那條路走上千次了，閉著眼睛都可以騎的路，爸爸竟然在那裡迷路了。我落咧想，莫非我遇到鬼…」。「真A啊假A啊，哪有可能，阿華伊叨到咱叨，怎麼可能迷路啊」，我不可思議的說，那附近是之前的住家，我們整整住了近十年的住家啊。「真A！真A啦！爸哪有可能騙妳啦，吼~嘿了真奇怪，明明就同一條路去，同一條路回來，我A走嘸出來，我看哪不是遇到鬼，真正是解釋嘸出來，所以，你幫我問妳的朋友看…」。我聽完也佷緊張，刻不容緩便撥了電話找朋友問去，老爸鬼啊鬼的，說的那麼自然，好像他信鬼已經大半輩子一樣。朋友聽完轉述又看完老爸的八字，只說：「妳爸病?難逃，運勢低，農曆七月遇上鬼擋牆了」。他要我代轉老爸，農曆七月天黑了少出去，我說老爸就是青天大白日撞鬼才可怖啊。父親節，回家陪老爸過節，下午老爸又帶著工作出門了，還是要去阿華家。許久?回家了，和媽坐在客廳聊著，半個小時的來回，老爸一去一個多小時了，我問媽：「老爸幹嘛去那麼久」？媽見多了回：「有可能又轉去那一家彩券行簽牌，正常啦」。我想著上回老爸的經歷，雖然中間再也?有發生過，但…最好是?事…。離老爸出門快2個小時了，終於聽到老爸機車的聲音，我裝?事看著電視。門開一半，老爸的大嗓門直通到後門。「厚~擱來啊，這次又是相同的情形，去了又走不回來」按奈住心中的不安：「不會吧！你是講你又在那裡繞來繞去喔」？ 老爸疾步過來沙發坐下，才發現他臉是鐵青的…。媽和我交換了眼神，靜默著老爸將話接下。「妳們都不知，真正是遇鬼啊，路一條，怎麼繞都繞不出來，我真正不信，這次我看到路邊有人，我就問，我問xx路怎麼走，路人就報我往那邊走，我就走，結果越走越遠，我又想會不會遇上一個亂報的。我又停下來問另一個人，那個人又叫我往那邊走，就這樣我問了至少3個人，真有那麼衰嗎，都問到亂報路的人？後來也一樣，就這樣繞來繞去，又從…那間廟那邊繞出來了，我咧想那些人會不會嘛攏是鬼啊，我明明就照著他們報的路走，不敢搞怪，啊結果伊報的路都越走越遠，越走越遠…」。老爸滿身大汗而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後來老爸真的倒下去了，住了一個禮拜的醫院，做了各項檢查後，回家休養。有天下午他喊我要我上樓，我匆匆結束手邊工作，上樓進他的房間，他頭靠在床頭櫃，問我：「妳認識那個仙仔現在有?有空」？「我不知道，安抓」？從2次鬼擋牆撞邪後，老爸告訴我一件事，人真的是遇上了才會信邪。「我想要問伊，我剛剛夢到妳二伯來找我，甘是妳二伯有瞎咪代誌」。紅了眼眶的我藉故回頭倒水：「是喔，二伯來找你，伊甘有講瞎咪」？老爸沈了好一頓說：「?！來找我，那親像要帶我去玩」！「是喔~ 安呢我看?代誌啦，應該是你生病，二伯啊在地下知道了，想當初時伊生病時，你都有去照顧他，為了要感謝你的情份，所以現在來還你的情，來呷你看看A，想帶你去走走看病是不是會卡緊好起來啦」。我言不由衷的解釋著。「嘿啊，那時候你二伯病重時，都嘛是我去顧，半夜掛急診嘛都是我載伊去A。伊來找我應該不是來害我。只是那時妳二伯要走時，都一直吐血，一直吐，現在想到他都只會想到伊吐血，所以伊來找，心情就怪怪…，所以想請妳那個朋友幫我查一下，妳二伯是不是有什麼事啊」。我也不知道，老爸是真知還是不知，至少我知道的是，雖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大白天的至親來找，都非好事，尤其是更老一輩說，那是因為地下的親人們知道家族裡有人快走了，所以先來探路，準備來帶路的……。等老爸住進了醫院，我都特意幫老爸選靠窗的病床，看看藍天看看樹木，曬曬太陽，我真的希望老爸的病只是一場玩笑而已。白天我有工作，但把握每個空閒時，來醫院幫忙媽照顧老爸，晚上帶飯來就待到弟半夜來接班，我再和媽回去睡覺。白天窗外常有鴿子和不知名的鳥兒飛過，停在對面的樹上，不知哪天開始，老爸晚上便開始盯著對面的樓頂看，告訴我們那上頭停了好多隻大白鳥。每次老爸說時，我們往對面找，除了投射燈外，什麼都?有。我告訴老爸，他一定是錯看投射燈了。老爸反駁我，他說他知道那是投射燈，在燈的旁邊常常會有大白鳥停在那裡…。我知道老爸體內的癌細胞開始在壓迫他的腦了，只是除了身體運動神經漸漸喪失外，醫生說他的意識還算正常。就因為這樣，他的話令我和媽不寒而慄，便開始囑咐，只要天開始暗了，要有人將窗簾拉上。後來，老爸說，他看到病房門口有白影走來走去，令他十分害怕，熬不過他的請求，我將那位陰陽眼的朋友請到醫院來看老爸。他告訴我，老爸看到的都是些不乾淨的東西，他拿了幾張平安符，讓我在老爸不舒服時，燒化在水裡幫他擦身，讓他舒服一點，他說這家醫院在破土時，應該有很多老鼠，是個大鼠穴，不是很乾淨。說時，他的眼神飄向我後方，我問他在看什麼？他像自語的說：「又有三個人被帶出去了，今天醫院應該掛了3個」。那天之後的幾天，半夜1點多我載著弟去醫院和媽換班，在快到醫院路口等著紅綠燈，前方的天空一隻大白鳥映入眼簾，弟也看到了，他問我，那是什麼？是白鷺鷥嗎？我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懷疑的回弟弟：「可能嗎？半夜?，牠們怎麼可能半夜還出來趴趴飛啊？是不是夜光鳥啊？我們這裡又不靠海……」。我們不管紅燈變綠又轉紅，直盯著那隻大白鳥，白的幾乎發光約5-6層樓的高度往遠處緩緩飛去。又過了一陣子，老爸意識被癌細胞侵襲到了，他開始有了異於常人的舉動及記憶錯亂的現象。他開始會吵鬧，幾乎不睡覺，都要用鎮定劑來控制。一天夜裡，老爸打針無效又開始吵鬧，弟打電話給我，要我和媽快到醫院想辦法，等我們趕到醫院好不容易讓老爸安靜了，三個人精疲力盡。聽著老爸的呼聲，弟和我說，之前他到醫院1樓的7-11買東西時，在電動門旁的垃圾筒看到一隻超級大老鼠。我清醒了大半，問弟有?有看錯，醫院裡有大老鼠？他信誓旦旦的說，至少30公分長不含尾巴。我說那這家醫院還虧是市立醫院，髒死了。但心裡想的是朋友上次說的，這個醫院很不乾淨，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是個老鼠穴…。幾天後的早晨，和媽帶著稀粥到醫院和弟交班。幫老爸梳洗了手腳，用輪椅推著老爸到休息區餵吃早飯。老爸的語言能力已不是那麼好，只見他顛的舉起手指著電梯那頭，我看著媽，媽貼近老爸的嘴問怎麼回事？我也好奇著。老爸說，有一隻大老鼠跑過去，剛剛！心裡一陣想吐的感覺，我跪近老爸身邊，慢慢問老爸：「爸~ 這是病院，?有老鼠啦」。老爸直瞪著那裡，用著沙啞的聲音，肯定的回答有！我試著開眼又閉眼，電梯那邊空無一物…。「爸~ 那裡?有老鼠啦」。老爸回頭看我，眼神指責我不信任他。老爸又舉起了手，說剛剛老鼠在那邊，但很快就跑了，往那邊跑走了，說時手往另一邊病房揮去。「是喔~ 啊 老鼠哇大呷？」我懷疑…。老爸用雙手比了一個比拉拉還大的size……。我和媽說過朋友講老鼠的事，此時我和媽再一次靜?了。當天夜半快2點，那邊的病房傳來淒厲的哭喊聲，我好事的藉著裝開水出去看看。有床病人往生了，那是家屬傷痛的哭叫聲……。自從老爸病重後，無法天天洗澡，大多的時間我們會用熱水加點「伊X朗」用毛巾幫他擦拭身體，讓他保持乾淨和清爽。但自老爸開始臥病開始，房間裡始終漫著一股說不來的味道，我們都想著是老爸的體味或是?有天天沖澡的怪味，因此我們勤於幫老爸擦拭身體，甚至一天兩次，但那股味道一天一天濃。有天下午，騎車去黃昏市場想買點鮮魚煮些魚粥，老爸很愛吃魚的。在快到市場時，對面的住家門口掛滿了黃燈籠，我好奇的將車速放慢……，我咧~ 有喪家！但我第一次看到黃燈籠，我?尬的轉回視線，正想加快油門離去。對面住家的距離，一股濃的化不開的熟悉味道令我在秋老虎的天氣裡打了個寒顫。從以前無意經過喪家時，都會聞到一股…我以為是「香」或者是「檀香」味(所以我特討厭檀香的，那讓我有聯想)，重點是……我在老爸的房間裡聞到了它，又想起哪裡不死人，可是怎麼每戶人家燒的都是同一種的檀香味呢？回家路上，打那喪家門口過，我不服的直視前方再次放慢了速度，腦袋像被炸彈轟過了。回到家，立刻撥了手機給朋友，心快跳到嘴上的將此事告訴朋友，他不慌忙的告訴我，很多人說那是遺體的味道，事實上不大可能，棺木是釘死的，若有空氣進去加上遺體腐化那後果還得了，很多人不信，事實上那是陰間的勾魂使者發出來的味道。當一個人若是已來日無多，勾魂使者便會按照閻王的名單找到這個人，開始守在這個人的身旁，將他的生息一點一滴的吸走，一組勾魂使者是6個人，有執召魂幡的，有拿缽及唸經的，一開始只有2個，人的三魂被勾去一魂，再來4個出現三魂去了二魂，等6人到齊，這個人的大限就到了。而他們就直跟著亡靈，用召魂幡來控制亡魂的去向，直至亡靈遺體入土。而一般人經過喪家門口有時會有「煞到」的現象就是因為時運較低或八字問題被勾魂使者的波動影響到……。這樣的說法，我半信半疑，疑的是我看不到，但上帝我也?有見過，佛祖我也?見過，但我還是心誠的拜著。我信是因為在不同的喪家在老爸的身上我聞到了相同的味道。我想起書上常形容的，或許那就是所謂「死亡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