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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 12 鵬鵬流浪記
張鵬沒學過書,除了『愛』『南』『北』三個字,他幾乎可以說是目不識丁。於是文的工作他做不來,只能出賣勞力。
他年輕體力好,又一臉純樸木訥的老實樣,做事認真又勤快,不嫌粗賤不畏操勞,因此找份工作混口飯吃還不算困難,雇主看他年紀尚輕卻孤零零一個無家可歸,也起了惻隱之心,不但供他餐飯還撥了個房間讓他落腳,如此一來,不但有得吃,連住的地方都有著落了。
錢賺得多賺得少,張鵬並不在意,每天下了工,他就會跑到夏宅外等著,被毆打驅逐的遭遇沒少過,夏北的面卻一次也沒見到過。
他深信北北不會讓人打他,這些惡意的驅趕絕對不是北北的本意,然而北北避著不願見到他的意思,卻昭然若揭……然而張鵬卻從沒興起一絲放棄的念頭,心中有太多的不解,卻沒有一絲的埋怨。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有天雇主把鵬鵬找去,給了他一些銀兩,很抱歉地告訴他無法再繼續僱用他了。
鵬鵬沒多想也沒多問,他也沒什麼細軟好收拾的,離開了後又趕緊找著下一份工作。
賺錢,填飽肚子,養活自己,然後等著盼著能夠見到夏北一面。
可奇怪得很,每當他逐漸上手一份工作,頭家總是會在某天把他叫去,用非常遺憾的口吻告知無法再任用他。
眼看著又要餓肚子,可連個挑糞的工作都應不到……最後張鵬下定決心,不靠別人靠自己。
他在郊外撿了些木塊木片,釘了把桌子,把所剩不多的錢全拿去買了黃紙,錢不夠買硃砂和毛筆也無妨,他就咬了自己的手指當筆血當墨,在黃紙上畫起符來。
究竟是在這方面有天分有靈能力的孩子,雖然功夫不到家只能做些簡單的趨吉避凶符,但他的符靈驗異常,不久就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來和他買符,保平安也好,趨厄運也好,小小破桌攤子前總是排滿了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就是鵬鵬傻了些,賺了錢也不知道添些生財工具,於是十支指頭都給他弄破了,每天寫符寫到皮來不及長十指都見了嫩肉,還是憨憨地忍著痛繼續擠血畫符,可說不定就因他這血符誠意十足,連鬼神都敬他一分,所以才那麼靈……
每天收了攤,他仍痴痴地守在夏家宅外等著,一開始他想要見北北,想要和他說話,想把這份莫名其妙就嘎然而止的戀情給救回來。
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驅趕和避不見面後,鵬鵬已經不指望北北能夠聽他說話,更不指望能夠回到夏宅和北北相親相愛地過生活了,他就只是思念,只是想見他,一解他數月不見那滿腹的相思。
以及守著他承諾過的,絕不離開。
他不敢靠那宅門太近,再強壯的人,被打了幾次也會怕,一次打得特別厲害,他的腿被打得折了,天氣冷又沒太多的錢好好治療,結果等骨頭長合回來了卻沒接得正,從外觀看上去藏在寬鬆的褲管內還看不出什麼,一般行進也還算正常,但走路走稍快看起來就有些跛,氣候稍微潮濕點還痠痛得緊。
雖然他仍堅信著那些家丁並非夏北派出來教訓他的,但當他睡前拉起褲管看著他些微變形的腿,只覺得自己已經夠普通了,還留下這傷殘,怕是將來更讓北北嫌棄了……
也不知道何時能夠再次見到北北呢?
唉,人家都說他的吉祥平安符靈驗,乾脆他也給自己開一張,看能不能給自己招來好運,避開厄運吧……
他翻了張符紙,咬破指頭想要在上面畫符,可手指舉在紙上好半天,想著北北,想著他們過去在一起的各種甜蜜和親暱,最後,他只在紙上寫了「愛」字……
血紅色的愛字被一滴滴水滴給暈開,鵬鵬低著頭,看著那張爛糊糊溼答答的符紙,血和淚在紙上溶成一片,再看不清楚上頭的字。
張鵬的好運沒有來,他依然是沒能見到北北,且壞運也還沒到頭……一天下午,他那糊口的攤子給砸了。
連自己都不能給自己帶來好運,這樣的道士寫出來的符又誰能信,於是當他好不容易又弄了塊牌子搭了個桌子重新擺攤,卻再也沒人來買他的符了。
是誰那麼財大氣粗有權有勢到能夠處處與他刁難,不讓他工作也就算了,連讓他擺個攤子都不許?
張鵬知道,在這個城鎮中就只有一個家族的權勢能做到這些。
北北是真的想斷了他所有的後路,趕盡殺絕逼他離開,還是這只是他的試探,試探著自己是否真能守著那永不離棄的承諾?
鵬鵬不再多想,因為他又冷又餓,先前被毆打了幾次的內傷沒好全,在這麼飢寒交迫之下,他的身子也撐不住就病倒了。現在可不比從前,他只能在郊外找個荒廢半傾的破亭子窩著縮著,讓昏睡去紓解身上的病痛,不像從前病著時總有人噓寒問暖,用最好的藥材煮最好的雞湯端著餵他……
啊,想到雞湯,他想到最後北北和他同睡一張床的那晚,他其實整夜都沒睡著,就那樣望著北北的睡臉,只有在睡著時,他臉上的表情才不會像白日那樣冷淡,他睡著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從前那樣,是他熟悉的北北沒錯啊……
他很想伸手輕撫著那好看的臉龐,但就怕吵醒了他,然後他又得面對那張疏離的臉……隔天早上,北北讓人給他熬了雞湯,現在回想起來,北北雖然是冷著臉把湯端到桌上,但那湯用得是最好的雞最好的蔘,鵬鵬一喝就知道了。
就憑著一碗湯的記憶,幾乎要放棄的鵬鵬,決定再撐一撐。
他知道夏北趕他,所以他乾脆別讓他知道自己還在,混在髒兮兮的叫化群中,低頭行乞可不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其實這對他一點也不困難,本來那一場病就讓他整個瘦得脫得形,久未梳洗整理的外觀看起來完全符合叫化的風格,身上一些傷口因為缺乏照顧也化膿,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骯髒,再加上那條瘸腿……
況且他是真的餓了,生路處處被斷早就走投無路……也就只剩下乞討了,不是偽裝,而是真正的,裡裡外外都是個叫化。
於是在張鵬十七歲的這年,他又做回了他四歲時的老本行,當個乞丐。
就這樣流連在這城鎮中每個汙穢陰暗的角落,為了生存,為了那個連他都覺得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和已經不知道意義為何的承諾。
在糖葫蘆的攤子前,夏南佇足了許久。
王爺廟那不時興這甜食,而夏南自己也沒那個興致和手藝自己給自己做,更不可能請人給自己帶上這沒幾個時辰就會化得黏呼呼的玩意。
夏南想起他和北北小時候為了吃這從僕人口中聽說的玩意,兩人計畫又計畫,推演又推演,就是非要爬出那夏宅的牆,非要買到吃到不可。
其實仔細想來,這東西真的也沒多好吃,就是酸酸甜甜,和他家那些精緻的點心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
他兄弟倆非要不可的東西,恐怕不是這酸甜的滋味……他們要的,也許只是掙脫,掙脫那把兩個小男孩困得死死的大宅院,掙脫管教和束縛,他們所追求的,也只不過是那一瞬間小小的自由自在。
然後,他們遇到了鵬鵬。
鵬鵬就像是那糖葫蘆,拿在手上怕他化了,含在口中又捨不得咬,明明不是什麼精緻的東西,卻讓人一想再想……
等到年紀稍長,他們逐漸發現,鵬鵬並不是糖葫蘆,而是他們追求糖葫蘆時背後的那份自由自在……感受的自在,情意的自由,一個能夠讓他們完完全全純粹地愛著與被愛的對象。
看著望著,就能一掃心中的陰霾,抱著摟著,彷彿坐擁全世間的溫暖,更緊密的結合時,那滿到從百骸溢出的幸福感,就是當個明日即死的凡夫俗子也不願換那有著永生的神仙了……
只可惜,這一切的幸運,都不屬於他夏南的。
一年前因父喪不得已回到這,匆匆來匆匆去,回到王爺廟後他生了一場大病足足躺了一整個月才能起身,大夫說他這病是奔波勞累所致,可根本的原因他很清楚。
他把北北當成鵬鵬愛了,明知道只是虛妄……他甚至知道鵬鵬就在那靈堂的某處望著他所做的荒唐事,可卻只能忍著想要把他找出來緊緊擁抱的衝動……那麼一股子悶氣鬱積在胸口,才離開夏宅在馬車上他就開始四肢發冷頭暈目暗,難受得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途中了。
這一次回來,卻不是為了家裡的事情,純粹就只是……思念得無法入睡,連食物吃起來都沒味道了。
他以為他真的能放下?肉可以割皮可以剝,骨頭拆了也死不了人,但心……真的可以拿出胸膛,遠遠地放在一旁再不理會?
一眼,只看一眼就好了,就算這麼舟車勞頓大老遠的一趟,就是看一眼,就好。
明知飲鴆止渴,這一眼看了,回去只會更加難過更加思念,可是當他從失眠多日的渾噩稍微清醒過來時,他就已經在這了……中間的過程毫無印象,自己到底是怎麼出發怎麼上路的也沒印象,思念竟然讓他瘋魔到如此地步……
從口袋掏出了幾個銅板和小販要了一串糖葫蘆,夏南習慣性地把竹籤子上的山楂從最頭一顆開始摘,摘一顆吃一顆。
這習慣卻是小時候就養成的,他家的小鵬鵬第一次吃這玩意時就被那長籤給戳傷了嘴皮,疼得兩漥眼淚滿滿卻又鼓著腮幫滿足地含著糖山楂的模樣,讓雙胞胎心疼又自責,從此便養成了一顆顆摘下餵他的習慣。
一顆含在口中,夏南又摘了一顆,結果沒捏牢,糖山楂就這麼從他指尖滾落到地上,滾著滾著,突然一隻黑汙汙的手從一旁攤子後的陰影處伸出,抄起了那顆糖又縮了回去。
夏南倒不在意,他們這城鎮熱鬧繁榮,相對的乞丐流民就多……只是當他見到緊攢著那顆糖葫蘆從那陰影處緩慢地轉身退開的佝僂身影時,卻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悄悄地跟在那個人後面,從背影看來,應該是個乞丐,蓬頭垢面地也看不出相貌年紀,就是身子佝僂了些,走起路來有些瘸,因此也走得不快。
那人倒是沒發現有人跟蹤他,自顧自地找了個角落蹲著,攤開手掌,低著頭舔著掌心上方才撿來的山楂糖球。
看來那乞丐應該是餓了很久,形銷骨立的身子幾乎快掛不住身上那襤褸的破衣衫,可卻捨不得一口吞掉那顆小小的山楂,埋在亂髮中舔食著那顆糖的姿態說有多慎重就有多慎重,舔一口,停半天,細細回味,直到口中的甜味完全散去了,才又舔下一口,寶貝得彷彿那顆山楂是顆明珠那樣……
夏南越看越覺得那身形眼熟,但又想不起來自己是哪時認識過這樣一號窮酸乞丐……難道是從前在他家工作過的下人?那也不對,他夏家對自家的手下人向來照顧,平日沒重大事故不會隨便辭退趕出,就是告老還鄉的也給上足夠的盤纏和養老金,怎麼可能做乞丐呢?
他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乞丐的肩頭。
那個還陶醉在糖葫蘆中的乞丐被他這麼一拍嚇了一跳,八成是以為夏南是要來找他算那顆糖葫蘆的帳,一口將手中的糖葫蘆給吞了,半爬半滾地轉身就要跑,夏南的動作比他更快,彎身一把扯住那傢伙什麼都沒穿赤裸裸的腳踝,乞丐腳上應是有傷,被他這一扯,整個人立刻急縮絆倒在地上。
夏南放開他的腳踝,伸手要將人從地上拉起看個清楚,可那人卻緊張地將自己的身子和四肢縮成一團,一張臉始終不敢抬起,那姿態就像是一隻被嚇壞了的烏龜,只是烏龜還有個殼,這人就只剩下單薄的身子蜷在那……
夏南見他嚇成這樣也覺得可憐,蹲在他面前,將手中的糖葫蘆整串遞給了他。
「……」
那人先是猶豫著,半天不敢動作,等確定了夏南並無惡意且真的是要將那糖葫蘆賞給他時,才低垂著眉眼,畏畏縮縮地伸出手,摸摸索索慢吞吞地接過了那串糖葫蘆。
只是就這麼微微一抬頭,就是整張臉都還被骯髒打結的亂髮給覆蓋住,但那佈滿鬍渣的下巴和裸露在破爛衣領外的頸子卻叫夏南見了呼吸差點沒停止……
「張鵬!你在搞什麼!?」
夏南又驚又怒又慌的吼叫聲,再一次把那乞丐給嚇得屁滾尿流,手一鬆整串糖葫蘆就落到了地上,他也顧不得撿,腦門一縮又縮回了他的烏龜模樣……
南南?是南南?
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糟糕,張鵬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抬著頭看人,直到那聲喚叫才察覺眼前這個糖葫蘆的主人竟是南南少爺……那連名帶姓的叫吼讓他想起了北北在將他趕出夏宅前也是這麼張鵬張鵬地吼著他罵著他的,他想要留在北北身邊,卻不知不覺一步步把自己從普普通通搞成了這般的不堪,他再回不去北北身邊了,北北一定更嫌他了……
而南南少爺向來和北北一個心性,北北不喜歡,南南肯定也不喜歡。北北覺得煩,南南一定也看了煩……
一這麼想著,張鵬更是慌得不敢抬頭,不但縮著身子,還一點一點將自己的身子往後挪去。
「鵬鵬……」
夏南見他那樣子,一顆心擰得都要碎了,他最寶貝的寶貝,怎會搞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如果不是他這麼心血來潮想回來偷看一眼,如果不是那顆糖葫蘆鬼使神差地剛好就掉了下來,如果不是因為那長年相處下的熟悉感讓他追上來……
他的鵬鵬是否就這樣一直挨餓下去?
夏南想起了小時候只要碰上當年大寒,在市井角落偶然都會見著餓死凍死的乞丐屍體……一想到那畫面,再套上眼前這瘦得剩一把骨頭的男人,夏南整個人都發抖了起來。
「鵬鵬……鵬鵬……」
也不管那身子有多汙穢,南南一把就將還在那縮躲著的鵬鵬給緊緊擁在懷中,撥開那又油膩又髒的亂髮,仔細地凝望著那張讓他愛極了的人,消瘦的臉龐上滿是扎手的亂鬍渣,線條成熟的輪廓已然是個青年男子,但那縮瑟又驚懼的眼神讓夏南產生了錯覺,他以為他正凝望著的是當年他們撿回家藏著養著的那個四歲的小娃娃……當年他們是怎麼對這孩子說的?
「從今以後,你就是咱家的人。」
「誰敢欺負你,我們會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朋朋哪去,我們就哪去。」
「你們把朋朋趕出去,那我們也跟著他出去!」
「朋朋回去當叫化,我們就和他一起當叫化。」
「三個人討得飯比一個人多,咱沒在怕的!」
言猶在耳,心更是如刀割。南南低頭吻上了鵬鵬那乾裂灰髒的雙唇,邊吻邊落淚。
打從張鵬選擇了北北而他奪門而出躲到他們的秘密洞穴中大哭一場後,離開了夏宅離開了張鵬,夏南就再沒哭過,不管在王爺廟的日子過得多麼寂寞孤單,不管心中的思念和憂傷有多深,像是所有的眼淚都在那一場失意中全哭光了。
只是如今見到自己如此深愛卻又不得不放手的人被這麼糟蹋至此,南南那久違的眼淚嘩啦啦地就決了堤,再停不下來……
原來只是傷心並未到至極,痛上還有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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