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亦恕與珂雪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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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町襪子專賣店靴裡藍色內褲鞋墊 扁平足悶熱衣
※ 亦恕與珂雪 ※8
【嘩啦啦】
搭完公車轉捷運，出了捷運站買了點食物，走回家時大約十點半。%26nbsp; 一進家門，發現鷹男和蛇女也在，他們應該是又來跟大東開會。%26nbsp; 我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便走回房間。%26nbsp; 把從速食店買的炸雞、薯條和可樂攤在桌上，準備先填飽肚子再說。%26nbsp; 「怎麼不買點別的呢？」蛇女突然出現在我右手邊，叼起一塊炸雞， 「吃油炸的東西容易長青春痘。」%26nbsp; 「有得吃就好，別嫌了。」鷹男則站在我左手邊，也抓起一塊炸雞。%26nbsp; 『喂，這是我的晚餐啊！』%26nbsp; 我面前只剩一塊炸雞，我趕緊用雙手將它護住。
蛇女無視我的抗議，一面吃炸雞一面問鷹男：「你多久沒洗頭了？」%26nbsp; 「一星期而已。」鷹男也是邊吃邊回答。%26nbsp; 蛇女啐了一聲，說：「真髒。」%26nbsp; 「妳知道嗎？」鷹男說：「我頭髮又捲又膨，洗頭時抓不到頭皮耶！」%26nbsp; 「說點新鮮的行不行？」蛇女又哼了一聲。%26nbsp; 「有一次我洗完頭，發現地上躺了兩隻蚊子屍體，妳猜為什麼？」%26nbsp; 「我沒興趣猜。」%26nbsp; 「原來是蚊子飛進我頭髮，結果飛不出去，在裡面悶死了。」%26nbsp; 說完鷹男哈哈大笑，笑聲既尖銳又詭異，好像吸血鬼。%26nbsp; 蛇女不想理他，拿起我的可樂，插上吸管便喝。%26nbsp; 『喂！』我喊了一聲，不過蛇女也沒理我。
「妳有感冒嗎？」鷹男問。%26nbsp; 「沒有。」蛇女說。%26nbsp; 「那我也要喝。」%26nbsp; 鷹男接下蛇女手中的可樂，用手指在吸管上緣擦拭了幾下，再喝。%26nbsp; 「東西好少。」蛇女的眼睛在我桌上搜尋一番，「只剩薯條了。」%26nbsp; 「是啊，太不體貼了，根本不夠兩個人吃。」鷹男抓起薯條吃。%26nbsp; 「下次多買點，別這麼粗心。」蛇女也開始吃薯條。%26nbsp; 『喂，我是買給自己吃的！』
蛇女又不理我，拿面紙擦拭油膩的雙手，「繼續剛剛的討論吧。」%26nbsp; 「嗯。」鷹男說。%26nbsp; 「我對分手的場景有意見。」%26nbsp; 「什麼意見？」%26nbsp; 「為什麼分手一定在下雨天？為什麼不可以在洗手間旁邊？」%26nbsp; 蛇女說完後，點上一根煙，斜眼看了一下我。%26nbsp; 我把已經被他們喝光的可樂杯子遞給她，當作煙灰缸。
「雨天的意象很好啊。」鷹男說：「分手後仰望著天，臉上就會分不清 是淚水還是雨水了。」%26nbsp; 「在洗手間旁分手後，衝進洗手間洗臉，臉上也會分不清是淚水還是%26nbsp; 自來水。」%26nbsp; 「嘩啦啦的雨可以讓人聯想到老天正在哭泣啊。」%26nbsp; 「扭開水龍頭也會嘩啦啦流出水來，有人會認為水龍頭在哭嗎？」%26nbsp; 「會啊，因為水龍頭被扭痛了。」%26nbsp; 「那我扭你這顆豬頭，你也會哭囉？」%26nbsp; 「不會。」鷹男把頭向左轉向右轉，轉動的幅度竟然比一般人大得多， 「妳看看，我的頭可以這樣轉咧。」%26nbsp; 「噁心死了，好像貓頭鷹。」%26nbsp; 「真的很像嗎？」%26nbsp; 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還不忘把我的薯條吃得一乾二淨。
『喂。』我站起身，說：『夠了喔。』%26nbsp; 鷹男和蛇女停止爭論，同時轉頭看著我。%26nbsp; 「你有何高見？」鷹男問。%26nbsp; 『這是我的房間啊。』我說。%26nbsp; 「廢話。」蛇女仰頭吐了個煙圈，「人家是問雨天跟洗手間哪個好？」%26nbsp; 『洗手間好。』%26nbsp; 「喔？」鷹男很好奇。%26nbsp; 『女主角分手後會衝進洗手間，一面哭一面上廁所，臉上和屁股同時 可以嘩啦啦！』%26nbsp; 我有點心浮氣躁，這些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鷹男和蛇女反而安靜了幾秒，互看了一眼。%26nbsp; 「晚安了。」鷹男拍拍我肩膀，「早點休息。」%26nbsp; 「不要太累了。」蛇女說。%26nbsp; 鷹男走出我房間，回頭說：「生活中難免有壓力。」%26nbsp; 「跌倒了爬起來就好。」蛇女也跟著離開，然後帶上房門。
我剛覺得鬆了一口氣時，鷹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這小子瘋了。」%26nbsp; 「我也這麼覺得。」蛇女說：「我們難得意見一致。」%26nbsp; 「值得紀念喔。」%26nbsp; 「是呀。」%26nbsp; 然後是一陣並未刻意壓低的笑聲。
我把耳朵摀上，過了一會才放開，確定沒聲音後，便打開電腦。%26nbsp; 《亦恕與珂雪》已經好幾天沒進度了，得趁今晚好好寫點東西。%26nbsp; 不知道是因為又看到那個學藝術的女孩的關係；%26nbsp; 還是小莉把那張圖的名字取得好的關係，今晚的文字幾乎是用飛的。%26nbsp; 文字在腦海飛行的速度遠大於雙手打字的速度，我一方面得苦苦追趕， 一方面又得擔心文字會不小心飛入鷹男的髮叢以致受困。%26nbsp; 幸好我腦海中的文字並不是沒長眼睛的蚊子，他們總是飛一陣， 然後停下來等我一陣，當我快追上他們時，他們又會繼續向前飛。%26nbsp; 最後我在珂雪說：「明天咖啡館見」時，追上他們。
看了看錶，發現已經連續寫了好幾個鐘頭。%26nbsp; 不過我並不覺得累，反而有一股暢快淋漓的感覺。%26nbsp; 客廳還隱約傳來大東他們的聲音，看來他們大概會討論到天亮。%26nbsp; 我不想再被鷹男和蛇女纏住，關掉電腦和燈，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漱洗完畢換好衣服準備上班時，發現桌上有一張字條： 「謝謝你的炸雞，送你一個吻。Katherine。 ps. 睡覺記得鎖門。」%26nbsp; 想了半天，才記起Katherine是蛇女的英文名字，不禁打了個冷顫。%26nbsp; 立刻把穿在身上的外套脫下，換穿一件比較厚的外套，再出門上班。
雖然昨晚大約只睡了三個鐘頭，但起床後的精神還算好。%26nbsp; 快走到公司大樓時，突然想起跟曹小姐的一分鐘之約。%26nbsp; 出門前曾被蛇女的字條耽擱了一些時間，今天會不會因而失去準頭？ 下意識加快腳步，邊走邊跑，希望能抵銷失去的時間。%26nbsp; 一走進公司大門，胸口還有些喘，看見曹小姐時，她似乎楞了一下。
我們互望了幾秒，她急忙拿起一張紙，清一下喉嚨，開始唱： 「我無法開口說，你在我心上。%26nbsp; 啦啦啦啦啦，你在我心上。%26nbsp; 即使你離去，你依然在我心上。%26nbsp; 可是呀可是，啦啦啦，我等你等得心傷。%26nbsp; 雖然你在我心上，啦啦啦，但請你原諒。」%26nbsp; 啦啦啦啦啦，我的心已亡。」
唱完後，她把紙條放下，「這首歌作得不好。」%26nbsp; 雖然覺得這個曲調怪怪的，而且也不太通順，但我還是說：%26nbsp; 『不會啊，滿不錯的。』%26nbsp; 「是嗎？」她似乎不太相信，「要說實話哦。」%26nbsp;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歌詞怪怪的，有很多“啦”。』%26nbsp; 「那是混字呀。」她笑得很開心，「在很多歌曲裡，當歌詞不知道該%26nbsp; 填什麼時，就會用啦、喔伊呀嘿等等沒什麼意義的字混過去。」%26nbsp; 『真的嗎？』我想了一下，『我以後聽歌時會注意這個。』%26nbsp; 「還有呀，曲調我是隨便湊合著哼的，沒時間好好譜曲。」%26nbsp; 『是喔。』我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
「對了，說到混呀，有個關於音樂的笑話哦。想聽嗎？」%26nbsp; 『嗯。』%26nbsp; 「一位觀%26#34886;看完演出後，跑去找負責人，問他：你們的節目單上明明%26nbsp; 寫的是混聲合唱，可是合唱隊裡卻只有男的，這是怎%26#40637;回事？」%26nbsp; 我看她停頓了一下，只好順口問：『怎%26#40637;回事？』%26nbsp; 「負責人回答說：沒錯啊，因%26#29234;他們之中只有一半的人會唱，另一半%26nbsp; 的人不會唱 —— 是用混的。」
曹小姐說完後，自己笑了起來，而且愈笑愈開心。%26nbsp; 雖然這個笑話很冷，但她難得講笑話，更何況她自己也覺得很好笑，%26nbsp; 因此我勉強牽動已凍僵的嘴角，微微一笑表示捧場。%26nbsp; 『我去工作了。』等她笑聲停歇時，我說。%26nbsp; 「不可以用混的哦。」%26nbsp; 她說完後，可能又陶醉於剛剛自己所講的笑話中，於是又笑了起來。%26nbsp; 我這次沒等她笑完，點個頭，便往我的辦公桌走去。
打開電腦，趁開機的空檔，慢慢消化剛剛發生的事。%26nbsp; 曹小姐雖然是個美女，但實在是不會說笑話。%26nbsp; 我想起念大學時教英文的女老師，她在期末考時把每個人叫到跟前，%26nbsp; 然後用英文講笑話給他聽。笑得愈大聲的人，英文分數愈高。%26nbsp; 那時我雖然聽得懂她說什麼，但那個笑話實在太冷，我根本笑不出來。%26nbsp; 結果我英文差點不及格，補考後才過關。%26nbsp; 後來我便養成再怎麼冷颼颼的笑話，我也可以笑到天荒地老。
看了看電腦螢幕，想想今天該做什麼事？%26nbsp; 服務建議書剛趕完，現在只要準備簡報時的資料即可。%26nbsp; 雖然很想將全副心思放在工作上，但這樣的工作並不用花太多腦筋， 因此心思常偷偷溜到小說的世界裡晃來晃去。%26nbsp; 偶爾驚覺自己是學科學的人，應該嚴守上班要認真的真理， 於是又將心思強力拉回到電腦螢幕。
但心思的活動原本就是自由的，很難被干涉與限制，這也是種真理。%26nbsp; 就像牛頓在蘋果樹下被蘋果打到頭是地心引力所造成，%26nbsp; 地心引力是真理；被蘋果打到頭會痛，也是真理。%26nbsp; 當牛頓的頭感到疼痛時，並不表示他不相信地心引力的存在。%26nbsp; 所以當我的腦袋在上班時胡思亂想，也不表示我上班不認真。%26nbsp; 我的個性是如果做出有悖真理的事，就會想辦法證明那也是種真理。
「你停在這個畫面很久了。」李小姐在我身後說，「在打混哦。」%26nbsp; 『我在訓練自己的專注力和耐性。』我說。%26nbsp; 「少吹牛了。」李小姐說，「想去哪裡玩？」%26nbsp; 『什麼？』%26nbsp; 「公司要辦員工旅遊，周總叫我調查一下大家的意見。」%26nbsp; 『要交錢嗎？』%26nbsp; 「不用。」%26nbsp; 『周總會這麼慷慨？他看起來不像是個會良心發現的人耶。』%26nbsp; 「你少胡說。」李小姐拍了一下我的頭。
「喂，小梁。」李小姐叫住經過我桌旁的小梁，「想好去哪玩了嗎？」%26nbsp; 「妳再等我一下。」他回頭說：「我去叫禮嫣一塊來討論。」%26nbsp; 『曹小姐可以去玩嗎？』我問李小姐。%26nbsp; 「廢話。她是員工呀。」%26nbsp; 『那我也可以去嗎？』%26nbsp; 「你討打嗎？」李小姐又拍了一下我的頭，「你也是員工呀！」%26nbsp; 『如果不去的話可以折合現金嗎？』%26nbsp; 「當然不行。」%26nbsp; 『那我沒意見，去哪都好。』
小梁帶著曹小姐走過來，我的辦公桌旁剛好湊成一桌麻將人數。%26nbsp; 李小姐拉住曹小姐的雙手，笑著問：「禮嫣，想去哪裡玩？」%26nbsp; 「嗯……」曹小姐想了一下，「美國、澳洲、紐西蘭都去過，歐洲去了 法國、瑞士和奧地利，聽說希臘很美，但還沒去過，那就希臘吧。」%26nbsp; 曹小姐說完後，我、小梁和李小姐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曹小姐看我們沒接話，問了一句。%26nbsp; 「禮嫣。」李小姐收起笑容，「能不能去近一點的地方？」%26nbsp; 「那就日本吧。」曹小姐說，「要不，韓國也行。」%26nbsp; 「能不能再更近一點？」李小姐的語氣幾乎帶點懇求。%26nbsp; 「東南亞嗎？」曹小姐搖搖頭，「可是我不喜歡太熱的地方。」
「禮嫣。」李小姐緩緩鬆開拉住曹小姐的雙手，說：%26nbsp; 「妳知道這次公司辦的員工旅遊是不用交錢的嗎？」%26nbsp; 「我知道呀，所以我很納悶公司為何會這麼大方。」曹小姐說， 「因為如果出國去玩，光來回機票就得花很多錢呢。」%26nbsp; 「那妳有沒有想過，也許公司的意思是不坐飛機。」李小姐說。%26nbsp; 「坐郵輪嗎？」曹小姐睜大眼睛，「那也不便宜呀。」%26nbsp; 李小姐張大嘴巴，不知所措地望著我，眼神向我求救。
『曹小姐。』我輕咳兩聲，『聽過一句話嗎？』%26nbsp; 「哪句話？」%26nbsp; 『攘外必先安內。』%26nbsp; 「嗯？」%26nbsp; 『這句話的意思是，要出國去玩前，先要把台灣玩遍。』%26nbsp; 「你少唬我，我知道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曹小姐笑了起來，%26nbsp; 「你還是明說吧。」%26nbsp; 我也笑了笑，『公司不可能出太多錢，所以我們只在台灣玩。』%26nbsp; 「原來如此，我會錯意了。」曹小姐吐了吐舌頭，說：「不過我通常都%26nbsp; 出國去玩，不知道台灣哪裡比較好玩耶。」
「想知道哪裡好玩，」小梁插進話，拍拍胸脯說：「問我就對了。」%26nbsp; 「真的嗎？」曹小姐的聲音有些興奮。%26nbsp; 「嗯。我念大學時，我寢室隔壁的室友很會玩喔。」%26nbsp; 『住在動物園旁邊的人就會比較了解猴子嗎？』我說。%26nbsp; 「什麼意思？」小梁說。%26nbsp; 『如果我寢室隔壁的室友在總統府工作，我就會比較懂政治嗎？』%26nbsp; 「喂。」小梁瞄了我一眼，轉頭跟曹小姐說：「禮嫣，別理他。」
「妳比較喜歡風景美麗的地方？」小梁問曹小姐，「還是像原始山林或%26nbsp; 海邊之類的地方呢？」%26nbsp; 「嗯……」曹小姐沉吟一會，轉頭問我：「你覺得呢？」%26nbsp; 『如果是妳的話，風景美麗的地方可以不必去了。』我說。%26nbsp; 「為什麼？」%26nbsp; 『如果妳已經是劉德華，妳還會覺得梁朝偉很了不起嗎？』%26nbsp; 「什麼意思？」%26nbsp; 『一般人看到明星會非常興奮，但如果妳自己也是明星，就不會覺得 看到明星有什麼了不起的。』%26nbsp; 「你在說什麼？」曹小姐的表情愈來愈困惑。
『妳已經是美麗的人了，應該不會覺得美麗的風景有什麼了不起的。%26nbsp; 所以我才會說，妳可以不必去風景美麗的地方。』%26nbsp; 「我一直很認真聽，沒想到你在胡扯。」曹小姐笑了起來。%26nbsp;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李小姐在我耳邊輕聲問我。%26nbsp; 『秘密。』我也半遮住口，小聲說。%26nbsp; 其實也不算秘密，我想可能是因為最近的心思總在小說的世界裡遊蕩， 一不小心小說中的對白就應用到日常生活中了。
小梁雖然因為被我搶了鋒頭而顯得有些洩氣，但隨即轉守為攻， 說出一長串台灣好玩的地方，讓曹小姐聽得津津有味。%26nbsp; 反正對我而言，到哪去玩都一樣，因此我也不再插嘴。%26nbsp; 「結論是，」小梁說：「到東部去玩最好，還可以泡溫泉。」%26nbsp; 「可是聽說泡溫泉是不穿衣服的。」曹小姐有些不好意思。%26nbsp; 「日本人確實是不穿衣服泡溫泉，但在台灣可以穿泳衣啊。」%26nbsp; 小梁不愧是小梁，竟然能想出這種讓曹小姐穿泳衣的方法。%26nbsp; 「泡溫泉好嗎？」曹小姐轉頭問我。%26nbsp; 『當然好啊，妳不必擔心。』%26nbsp; 我也不愧是我，即使不屑小梁，也知道要以大局為重。
李小姐把我們三個人的意見都寫成：東部、泡溫泉。%26nbsp; 然後她繼續去徵詢其他同事的意見，小梁和曹小姐也先後離開。%26nbsp; 我將視線回到電腦螢幕，但心思很快又跑到小說的世界中；%26nbsp; 或是幻想曹小姐穿泳衣泡溫泉的畫面。%26nbsp; 工作、小說、曹小姐穿泳衣，剛好構成三度空間的x、y、z軸。%26nbsp; 我的思考不是線性的，無法剛好只落在任何一軸上。%26nbsp; 也就是說，思考的運動軌跡，都是x、y、z的函數。
我只好不斷離開座位去洗手間，用冷水洗臉，希望能讓自己專心。%26nbsp; 但今天不曉得怎麼搞的，就是無法專心。%26nbsp; 腦子裡不僅有亦恕和珂雪的對話，曹小姐的聲音也來湊熱鬧。%26nbsp; 「溫泉好燙呀。」%26nbsp; 『是啊。』%26nbsp; 「要一起下來泡嗎？」%26nbsp; 『好啊。』%26nbsp; 我快瘋了。
第N次站起身，拿著杯子到茶水間想泡杯熱茶，剛好曹小姐也在。%26nbsp; 她先朝我笑一笑，然後按了飲水機的熱水鍵，加熱水。%26nbsp; 「你也要泡茶嗎？」%26nbsp; 『嗯。』%26nbsp; 「來。」她伸出右手，「我幫你泡。」%26nbsp; 我突然又想到一起泡溫泉的畫面，於是因尷尬而產生的麻癢感覺，%26nbsp; 立刻鑽遍全身，手中的杯子差點滑落。%26nbsp; 『我……』我開始結巴，『我自己泡就好。』%26nbsp; 可能我的表情和動作太怪異，她笑了起來。
加完了熱水後，我紅燙著臉返回辦公桌。%26nbsp; 我想今天大概沒救了，乾脆就擺爛吧。%26nbsp; 心思愛去哪就去哪，如果它晃到小說的世界，我就拿筆寫下歷程； 如果它晃到溫泉，我就盡情想像曹小姐泳衣的款式；%26nbsp; 如果它回到電腦前，我就整理簡報的內容。
「天啊！」李小姐驚呼，「你今天一整天都停在這個畫面耶！」%26nbsp; 我回頭看了看她，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26nbsp; 「上班能混成這樣，你真是太神奇了。」她嘖嘖幾聲。%26nbsp; 我看她提了公事包，於是問：『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嗎？』%26nbsp; 「對呀。」%26nbsp; 『終於解脫了。』我呼出一口長長的氣。%26nbsp; 「順便告訴你，已經決定員工旅遊要去東部泡溫泉，兩天一夜。」%26nbsp; 李小姐頓了頓，接著說：「看來我得去買件泳衣了。」%26nbsp; 『…………』%26nbsp; 我突然受到驚嚇，半晌說不出話來。
李小姐走後，我不敢想像她穿泳衣泡溫泉的畫面，於是想趕緊下班。%26nbsp; 但掙扎了好幾下，始終提不起勁，最後索性趴在桌子上。%26nbsp; 我覺得我好像一隻半身不遂的無尾熊。%26nbsp; 「喂。」曹小姐拍了一下我的左肩，「你睡著了嗎？」%26nbsp; 我彈起身子，全身上下都醒了過來。%26nbsp; 「下班了，一起走吧？」%26nbsp; 『嗯。』%26nbsp; 我匆忙收拾好公事包，起身離開。
「我想問你，」等電梯時，曹小姐說：「我今天會不會很失禮？」%26nbsp; 『失禮？』我很納悶，『妳是說哪件事？』%26nbsp; 「就是討論去玩的事呀。我不知道只在台灣玩，還說了那麼多國家。」%26nbsp; 『這沒關係啊。』我笑了笑，『妳多心了。』%26nbsp; 電梯來了，我們同時走進去。她接著說： 「從小我父親都只帶我去國外玩，印象中好像沒特地在台灣玩過。」%26nbsp; 『哇，妳父親應該很有錢吧。』%26nbsp; 「嗯。」曹小姐低下頭，「真是對不起。」%26nbsp; 電梯門打開，曹小姐先走出去，我卻因她一句對不起而發楞。
當我回神跨出電梯時，差點被快關上的門夾住。%26nbsp;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問。%26nbsp; 「因為我的家境很好。」%26nbsp; 『嗯？』我一頭霧水。%26nbsp; 「大部分的人都得為生活努力打拼，或是犧牲某些理想；而我從不必%26nbsp; 煩惱這些，可以任性地照自己的意思活著。」她嘆口氣，接著說： 「這讓我覺得對不起很多人。」%26nbsp; 走出公司大樓，因為她家要向左，而咖啡館卻在右邊，%26nbsp; 因此在告別前，我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妳會下暗棋嗎？』%26nbsp; 「會呀。」%26nbsp; 『其實下暗棋跟人生一樣，既靠運氣，也憑實力。』%26nbsp; 她雖沒回話，但眼睛卻一亮。%26nbsp; 『生在富裕家庭，是妳運氣好；但妳若要成就自己，還是得靠實力。』%26nbsp; 「是嗎？」
『嗯。』我點點頭，『喬丹天生的彈力和肌肉協調性都比一般人好， 那是他的運氣；但他可不是光靠運氣而成為籃球之神的。』%26nbsp; 「哦。」%26nbsp; 『喬丹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先天條件太好，佔了很多的優勢，於是覺得 對不起籃球場上的其他籃球員。』我笑了笑，『不是嗎？』%26nbsp; 「是呀。」曹小姐也笑了起來。
『曹小姐。』我叫了她一聲。%26nbsp; 「嗯？」%26nbsp; 『我原諒妳。』%26nbsp; 「為什麼要原諒我？」%26nbsp; 『因為我的家境不好。』%26nbsp; 她先是一楞，隨即笑出聲音，而且愈笑愈開心，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我覺得剛剛講的話不可能讓她笑得這麼誇張，於是問：『怎麼了？』%26nbsp; 「我想到當我說想去希臘玩的時候，你們臉上的表情。」她忍住笑， 「真的很好玩。」%26nbsp; 『是啊。』我笑了笑，『當妳正陶醉於希臘天空的藍時，我們的臉色卻%26nbsp; 像希臘醫院內的床單一樣白。』%26nbsp; 「不好意思。」她又笑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只能在台灣。」%26nbsp; 『沒關係。我可以再原諒妳。』%26nbsp; 「謝謝。」
『我的方向在這邊……』我伸出右手往右比，『Bye-Bye。』%26nbsp; 「嗯，Bye-Bye。」%26nbsp; 我往右走了兩步，聽到她叫我，我回頭問：『什麼事？』%26nbsp; 「以後叫我禮嫣就好，不要再叫曹小姐了。」%26nbsp; 『好。』%26nbsp; 「Bye-Bye。」她揮揮手。%26nbsp; 我也點個頭回應，再轉身往咖啡館的方向前進。
走著走著，心裡突然湧現一個疑問： 曹小姐，不，應該叫禮嫣，她既然是學音樂的，家裡又很有錢， 那為什麼她會在我們公司當總機小姐呢？ 她會不會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呢？%26nbsp; 應該不會。%26nbsp; 因為在我們做那個一分鐘約定時，她曾說過上這個班是很好玩的事。
推開咖啡館的門，發現靠落地窗的第二桌還是空著的，%26nbsp; 於是我帶著這個疑問坐在我的老位子上。%26nbsp; 「她還好吧？」老闆走過來，把Menu遞給我。%26nbsp; 『哪一個她？』我一時反應不過來，『畫圖的？還是唱歌的？』%26nbsp; 「畫圖的。」%26nbsp; 『喔。她還好，只是感冒而已。』%26nbsp; 「她今天會來嗎？」%26nbsp; 『她說會。』%26nbsp; 老闆沒答話，轉身走回吧台。
『喂！』我朝他喊了一聲。%26nbsp; 他停下腳步，回頭問：「幹什麼？」%26nbsp; 『我還沒點咖啡啊。』我晃了晃手中的Menu。%26nbsp; 他又走過來，我點了杯咖啡，再將Menu還給他。%26nbsp; 『你很關心她耶。』我又說。%26nbsp; 「跟你無關。」%26nbsp; 『你現在的脖子很粗喔。』%26nbsp; 「什麼意思？」%26nbsp; 『因為你臉紅啊。』我說，『這叫臉紅脖子粗。』%26nbsp; 老闆沒反應，甚至也沒多看我一眼，就直接走回吧台。
我拿出今天在辦公室寫了一些小說進度的紙，打算邊寫小說邊等她。%26nbsp; 曹小姐，不，禮嫣的事以後再說。%26nbsp; 有個小孩子常玩的遊戲是這樣的，先讓人把“木蘭花”連續唸十次， 等他唸完後馬上問：代父從軍的是誰？%26nbsp; 他很容易回答：木蘭花。%26nbsp; 因此我得多叫幾次禮嫣，就會習慣叫曹小姐為禮嫣。%26nbsp; 禮嫣、禮嫣、禮嫣、禮嫣、禮嫣、禮嫣、禮嫣、禮嫣、禮嫣、禮嫣……
老闆走過來把咖啡放在桌上，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停止喃喃自語。%26nbsp; 喝下第一口咖啡後，我開始全神貫注於《亦恕與珂雪》身上。%26nbsp; 雖然有著等待的心情，但我相信學藝術的女孩會來，所以我很放心。%26nbsp; 紙寫滿了，再從公事包拿出另一張白紙，順便看看錶。%26nbsp; 已經有些晚了，學藝術的女孩為什麼還沒出現？ 正因為我相信她會來，但她卻沒出現，我又開始心神不寧。
咖啡杯早已喝完，茶杯也空了，我拿起空杯往吧台方向搖了搖， 向老闆示意要加些水。%26nbsp; 老闆走出吧台，直接到我桌旁，卻沒帶水壺。%26nbsp; 「為什麼她沒來？」他問。%26nbsp; 『我怎麼知道。』%26nbsp; 我又比了比沒有水的杯子，但他沒理我。
「你不是說她會來？」%26nbsp; 『那是她自己說的。』%26nbsp; 「她感冒好了嗎？」%26nbsp; 『她說快好了。』%26nbsp; 「感冒會好是醫生說了算？還是她說了算？」%26nbsp; 『當然是醫生說了算。』%26nbsp; 「她是醫生嗎？」%26nbsp; 『當然不是。』%26nbsp; 「那你為什麼相信她感冒會好？」%26nbsp; 『喂。』
我和老闆開始對峙，他站著我坐著。%26nbsp; 我發覺他全身上下幾乎沒有破綻，正苦思該如何出招時， 左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清脆響亮的“噹噹”聲。%26nbsp; 「快！」學藝術的女孩推開店門衝進來，拉住我的左手，喘著氣說：%26nbsp; 「跟我走！」%26nbsp; 『我還沒付錢。』%26nbsp; 我不愧是學科學的人，在兵荒馬亂之際，還嚴守喝咖啡要付帳的真理。%26nbsp; 「算在我身上。」她先朝老闆說完後，再轉向我，「來不及了，快！」
我順著她拉住我的力道而站起，然後她轉身，拉著我的手衝出咖啡館。%26nbsp; 感覺她好像是小說或電影情節中，突然闖進禮堂裡把新娘帶走的人。%26nbsp; 她一路拉著我穿越馬路，跑到捷運站旁的巷子，她的紅色車子停在那。%26nbsp; 「快上車。」她放開拉住我的手，打開車門。%26nbsp; 說完後，她立刻鑽進車子，我繞過去打開另一邊的車門，也鑽入。%26nbsp; 她迅速發動車子，車子動了，我還喘著氣。
我正想問她為何如此匆忙時，她突然右轉車子，以致我身子向左移動，%26nbsp; 碰到車子的排檔桿。跟在她後面的車子也傳來緊急煞車聲。%26nbsp; 『妳一定很會打籃球。』我說。%26nbsp; 「什麼？」她轉頭問。%26nbsp; 『所有的人都以為妳要直行，沒想到妳卻突然右轉。』%26nbsp; 「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要右轉。」她說：「但這跟籃球有關嗎？」%26nbsp; 『這在籃球場上是很好的假動作啊。』我說：『當所有的人都以為妳要 跳投時，妳卻突然向右運球。』%26nbsp; 她聽完後笑了起來，邊笑邊說：「對不起，我開車的習慣不好。」
我瞥見後座放了一個抱枕，於是把它拿過來，抱在胸前。%26nbsp; 「你在做什麼？」她又轉頭問。%26nbsp; 『這是我的安全氣囊。』%26nbsp; 她又笑了起來，看著我說：「你別緊張，我會小心開車的。」%26nbsp; 『那請妳幫個忙，跟我說話時，不要一直看著我，要注意前面。』%26nbsp; 「是。」她吐了吐舌頭。
『妳在趕什麼？』%26nbsp; 「上班呀。」她說：「我六點半要上班，快遲到了。」%26nbsp; 我看了看錶，『只剩不到十分鐘喔。』%26nbsp; 「是嗎？」她說，「好。坐穩了哦！」%26nbsp; 『喂！』我很緊張。%26nbsp; 「開玩笑的。」她笑了笑，「大概再五分鐘就可以到。」
果然沒多久就到了，她停好了車，我跟著她走進一家美語補習班。%26nbsp; 『妳在這裡當老師嗎？』%26nbsp; 「不是。」她說，「我是櫃台的總機，還有處理一些課程教材的事。」%26nbsp; 『為什麼不當老師呢？妳在國外留學，英文應該難不倒妳吧？』%26nbsp; 「沒辦法。」她聳聳肩，「老闆只用外國人當老師。」%26nbsp; 『喔。』%26nbsp; 「我在國外學藝術，但我沒辦法靠藝術的專業在台灣工作。」她說， 「不過還好，我的留學背景讓我可以勝任這個工作。」
她叫我也一起坐在櫃台內，我看四周並無其他人，便跟著走進櫃台。%26nbsp; 一位金髮女子走樓梯下樓時差點跌倒，說了聲：「Shit！」%26nbsp; 金髮女子瞥見我在，大方地笑了笑，說：「Excuse my French。」%26nbsp; 她跟金髮女子用英文交談了幾句（是英文吧？）， 金髮女子向她拿了一些講義後，又上樓了。
『為什麼她要說：Excuse my French？』金髮女子走後，我問。%26nbsp; 「英國和法國是世仇，所以英國人如果不小心罵了髒話時，就會說：%26nbsp; 請原諒我說了法文。」%26nbsp; 『媽的，英國人真陰險。』我說。%26nbsp; 「嗯？」她似乎嚇了一跳。%26nbsp; 『對不起，請原諒我說了日文。』%26nbsp; 她表情一鬆，又笑了起來。
『其實我的英文不太好。』%26nbsp; 「是嗎？」%26nbsp; 『妳知道Bee Gees 這個樂團嗎？』%26nbsp; 「嗯。」%26nbsp; 『我以前一直誤以為他們是女的。』%26nbsp; 「為什麼？」%26nbsp; 『因為Bee Gees 我老聽成Bitches。』%26nbsp; 她笑得岔了氣，咳嗽了幾聲。
我看她應該有些工作要忙，便站起身四處看看。%26nbsp; 偶爾有人進來諮詢，她很客氣地回答，接電話時也是如此。%26nbsp; 忙了一陣後，她說：「對不起，讓你陪我。」%26nbsp;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事。』%26nbsp; 「我通常都是四點多到咖啡館喝咖啡，然後再趕來這裡上班。但今天 小莉突然發燒，我帶她去看醫生，就耽誤了。」%26nbsp; 『她還好吧？』%26nbsp; 「已經退燒了。」%26nbsp; 『那就好。』
「你會怪我把你拉來嗎？」%26nbsp; 『不會啊。』我說：『如果妳不拉我過來，我才會怪妳。』%26nbsp; 「為什麼？」%26nbsp; 『因為如果今天又沒看到妳，我會很擔心。』%26nbsp; 「我也是覺得你會擔心我，才匆忙去咖啡館。原本只是想告訴你今天%26nbsp; 沒空，不能陪你喝咖啡。」她笑了笑，「沒想到卻硬把你拉來。」%26nbsp; 『妳拉得很好，很有魄力。』%26nbsp; 她有些不好意思，沒有接話。
『妳在這裡還畫畫嗎？』%26nbsp; 「幾乎不畫。」她搖搖頭，「而且，這裡畢竟是工作的地方。」%26nbsp; 『妳喜歡這個工作嗎？』%26nbsp; 「工作嘛，無所謂喜不喜歡。」她說，「畢竟得生活呀。」%26nbsp; 『我也有同感。』%26nbsp; 「這世界真美，可惜我們不能只是因為欣賞這世界的美而活著。」%26nbsp; 她嘆口氣，接著說：「我們得用心生活，還得工作。」
『我去幫妳買杯咖啡吧。』%26nbsp; 「咦？」她很疑惑，「怎麼突然要幫我買杯咖啡呢？」%26nbsp; 『我猜妳是那種喝了咖啡後，就會覺得世界的顏色已經改變的人。』%26nbsp; 我笑了笑，『所以我想讓妳喝杯咖啡，換換心情。』%26nbsp; 「謝謝。」她終於又笑了起來。
這裡的環境我並不熟悉，走了三個街口才看到一家咖啡連鎖店。%26nbsp; 我買了一杯咖啡和兩塊蛋糕，走出店門時，天空開始飄起雨絲。%26nbsp; 我冒雨回去，幸好雨很小，身上也不怎麼濕。%26nbsp; 到了補習班門口時，隔著自動門跟她互望，發現她的眼神變得很亮。%26nbsp; 我刻意多停留了十幾秒，再往前跨步，讓自動門打開。%26nbsp; 「我想畫圖。」她說。%26nbsp; 『我知道。』我說。
「我有帶筆，可是卻忘了帶畫本。」%26nbsp; 『我的公事包裡有紙，我拿給妳。』我將咖啡和蛋糕放在她桌上， 『以後不要再這麼迷糊……』%26nbsp; 一講到迷糊，我的嘴巴微微張開，無法合攏。%26nbsp; 「怎麼了？」%26nbsp; 『我的公事包還放在那家咖啡館。』我很不好意思。%26nbsp; 「沒關係。」她笑了笑，「這裡紙很多，隨便拿一張就行。」